前日,楊姊問:佛教中的善與惡是什麼?書童一下愣住了。是啊!這要怎麼說?雖說許多經說「十惡/十善」,說「善法」,說「善知識」等等。可是,我們現在討論《金剛經.淨心行善分》說「所言善法者,如來說非善法,是名善法」(註1),這要書童怎麼解釋給初發心菩薩呀?出世法的善法(*),非語言文字、非身體力行。基本上都建立在自心一念“無念”--這種善,書童前世沒做到,今生也做不到吔。又不想說教條似的「十善法就是不做十惡法」,只好二取其中,說個非出世間又不似世間的定義。於是,從《了凡四訓》中借個說法「有益於人是善;有益於己是惡」(註2)。書童心中開自己玩笑「損人不利己是非善;利人利己是非惡」。
(*)書童問:出世法中,有不善法嗎?
《?瑜伽師地論?》稱讚他人是愛語。然而,若他實無此德行,那這愛語是善是惡?
若他有錯,直接責難他是惡語嗎?這惡語是善是惡?
書中說:「於他人作好作壞都不評價,只幫助他解脫於有好壞有執著的思想」,是唯善無惡!(註3)
唉~好人難做就算了,好事也難做
...
然而,世間善惡常建立在法律上。有人說「法律上不能做的就是惡;助人為善」。這裡的邏輯是:「有害於人是惡;有益於人是善」,基本上以他人損益為根本。《閱微草堂筆記》卷七,書童借他三例法律上的難題,來說明世間事損益難定難判,於是善惡難分。(見下.註4)
佛學不同。前兩者,第一以“人己”;第二以“他人”為基準,而佛學唯以“自心”為主。玄奘在《大乘五蘊論》說明各種心行,包括十一種善法:信、精進、慚、愧、無貪、無瞋、無癡、輕安、不放逸、行捨、不害(註5)。而眾多不善法稱為「煩惱」不叫惡法,則分為六個基本煩惱(貪、嗔、無明、慢、疑、見)與二十二個隨煩惱(略)。而心領納善不善法是為「受」:境界生滅時,不合心意為苦、合意為樂、其餘為不苦不樂。他沒說煩惱都是苦哦,有貪得之又合心意是樂呦。然而,多數人認為的樂其實是少苦,譬如「失而復得」是樂,然而實在沒有獲得,只是相對地損失減少(少苦)而產生歡樂。
書童妄加解釋一下:心念有助解脫煩惱是善;煩惱是不善。俗語說「人生八苦」:生老病死、求不得、怨憎會、愛別離、五陰盛(註6)。若能看開這八苦,人生肯定大不同。當然,不要像蘇東坡的「八風吹不動;一屁打過江」(註7)。那做到「吹不動」又是什麼境界?也許像《五燈會元.守安禪師》「南臺靜坐一鑪香。終日凝然萬慮亡。不是息心除妄想。只是無事可思量」。這修為了不起啊!沒有四禪「捨念清淨」也有二禪「定生喜樂」(註8)。然而這境界被南懷瑾先生一說,又比下去了!(註9)是啊,「獨善其身」是了不起,但遠遠不如「兼善天下」。
那如何是兼善天下?也許像《五燈會元.雲居道膺禪師》說「高高山頂立。深深海底行」。這就非常不簡單了。身為尖端的成就者,卻在低下粗俗的地方服務眾生,怎麼不是了不起!不論是什麼宗教、人種、文化,這種人都是被稱讚的。
然而,《五燈會元.蓬萊卿禪師》說這根本有問題:「一不是,二不成。落華流水裏啼鸎。閑亭雨歇夜將半。片月還從海底生」。他說“高高山頂立”不是境界;“深深海底行”也做不成。怎麼說呢?有心知高,已經是自傲自慢了,還把這心念當寶--不是正知。有心行深,就不是正行,譬如《聊齋志異.
考城隍》中「有心為善,雖善不賞;無心為惡,雖惡不罰」。所以,他說「閑亭雨歇」:心淨外境淨;「片月還生」:自性自見。這和《金剛經.
如理實見分》說「若見諸相非相,則見如來」。不是異曲同工嘛。禪宗裡懂般若而不說般若經的,大有人在。
註1 《金剛經》淨心行善分 第二十三 『以清淨心,行諸善法』
復次,須菩提!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,是名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;
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,修一切善法,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須菩提!所言善法者,如來說非善法,是名善法。
註2 《了凡四訓》
若復精而言之,
則善有真有假;有端有曲;有陰有陽;有是有非;
有偏有正;有半有滿;有大有小;有難有易;皆當深辨。
為善而不窮理,則自謂行持,豈知造孽,枉費苦心,無益也。
何謂真假?
昔有儒生數輩謁中峰和尚,
問曰:佛氏論「善惡報應,如影隨形」。
今某人善而子孫不興;某人惡而家門隆盛;佛說無稽矣。
中峰云:凡情未滌,正眼未開。認善為惡,指惡為善,往往有之。
不憾己之是非顛倒,而反怨天之報應有差乎?
眾曰:善惡何致相反?
中峰令試言其狀。
一人謂詈人毆人是惡;敬人禮人是善。 中峰云:未必然也。
一人謂貪財妄取是惡,廉潔有守是善。 中峰云:未必然也。
眾人歷言其狀,中峰皆謂不然。因請問。
中峰告之曰:「有益於人是善;有益於己是惡」。
有益於人,則毆人詈人皆善也;
有益於己,則敬人禮人皆惡也。
是故人之行善:利人者公,公則為真;利己者私,私則為假。
又「根心者真,襲跡者假」;
又「無為而為者真,有為而為者假」;
皆當自考。
註3
待查
註4 《閱微草堂筆記》卷七
例一
一人外出,訛傳已死。其父母因鬻,婦為人妾。
夫歸。迫於父母,弗能訟也。
潛至娶者家,伺隙一見,竟攜以逃。越歲緝獲。
以為非姦,則已別嫁﹔以為姦,則本其故夫。
官無律可引。
例二
又劫盜之中,別有一類,曰趕蛋--不為盜而為盜之盜。
每伺盜出外,或襲其巢、或要諸路,奪所劫之財。
一日,互相格鬥,並執至官,
以為非盜,則實強掠﹔以為盜,則所掠乃盜贓,
官亦無律可引也。
例三。
又有姦而懷孕者,
決罰後,官依律判生子還姦夫。
後生子,本夫恨而殺之。姦夫控故夫殺其子。
雖有律可引,而終覺姦夫所訴.有理無情﹔本夫所為.有情無理。無以持其平也。
不知彼地下冥官遇此等事,又作何判斷耶?
【書童】
若給書童判,也不是太難。
案一,父母賣媳為餐.情有可原。兒子應以錢贖妻而不是奪妻,所犯的罪是「盜婦」非姦。
案二,財物不為兩賊所有,故非盜罪。然而,為爭奪非己之物而打人,是相互傷害罪。
案三,姦夫所有的是「權」非子身,若他未提供懷孕期中的需求。本夫殺子是傷他權非損利,故應賠相對的錢。
客官,意下如何?
註5 《大乘五蘊論》
云何為信。謂於業果諸諦寶中,極正符順,心淨為性。
云何為慚。謂自增上及法增上,於所作罪,羞恥為性。
云何為愧。謂世增上於所作罪,羞恥為性。
云何無貪。謂貪對治,令深厭患,無著為性。
云何無瞋。謂瞋對治,以慈為性
云何無癡。謂癡對治,以其如實,正行為性
云何精進。謂懈怠對治,心於善品,勇悍為性
云何輕安。謂麁重對治,身心調暢,堪能為性
云何不放逸。謂放逸對治,即是無貪,乃至精進依止此故捨不善法,及即修彼對治善法。
云何為捨。謂即無貪,乃至精進依止此故,獲得所有心平等性、心正直性、心無發悟性。
又由此故,於已除遣染污法中,無染安住。
云何不害。謂害對治,以悲為性。
註6 《廣弘明集》出三界外樂門 第十五
佛世尊說:「三界世間總是苦聚,非惟一苦而已。
又是無常無我不淨,終歸於空。
出世之外,則有常樂我淨具八自在。而眾生長迷妄謂為樂。一何可悲。
且說一苦隨相有八。何謂八苦。
所謂: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愛別離苦、冤憎會苦、求不得苦、五盛陰苦。
於一苦中更有諸苦,故諸行人策厲行道,節身口意翹勤匪懈。
群小無知謂之為苦。
大聖圓照三達洞了,知此小苦大樂正因。雖有勞頓所期者大。非謂為苦。
註7 一屁打過江
蘇軾與佛印和尚是很好的朋友,兩人常聚在一起討論佛法。
某日,寄寓江北瓜州的蘇軾萬分得意地寫了一首〈讚佛偈〉,派人送去給住在鎮江金山寺的佛印,請他指教。佛印打開信,只見上頭寫:
稽首天中天,毫光照大千。
八風吹不動,穩坐紫金蓮。
「八風」是佛家語,指稱、譏、毀、譽、利、衰、苦、樂。
蘇軾這麼寫,明是「讚佛」,實際上卻在炫耀說自己已到了世間榮辱都無法撼動的地步。
不過佛印看完,只是笑一笑,然後在末尾寫了個「屁」字,請來人再送還蘇軾。蘇軾原以為佛印會對自己寫的偈言讚不絕口,及至開信一瞧,當場怒不可遏,馬上找來一艘船渡江而去,準備找佛印理論。可就在他風風火火趕到金山寺時,卻見深鎖的寺門上貼著一張紙條,上頭寫:「八風吹不動,一屁打過江。」蘇軾看了不禁暗叫慚愧:自己明明表示任何榮辱毀譽都無法撼動,結果卻禁不起佛印寫的一個「屁」字,怒氣沖沖地找他來理論……由此可見,自己的修養還不到家。於是,他又心服口服地返回江北。
註8 《雜阿含經》(三四七)
... 學離欲.惡不善法。有覺有觀。離生喜樂。具足初禪。不起諸漏。心善解脫耶
... 離有覺有觀。內淨一心。無覺無觀。定生喜樂。具足第二禪。不起諸漏。心善解脫耶
... 離喜捨心。住正念正智。身心受樂。聖說及捨。具足第三禪。不起諸漏。心善解脫耶
... 離苦息樂。憂喜先斷。不苦不樂捨。淨念一心。具足第四禪。不起諸漏。心善解脫耶
註9 待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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